贸易逆差不会让一个国家变得更穷

撰文：Noah Smith

编译：Block unicorn

我其实并不认为你可以通过理性地辩论或解释经济理论来击败特朗普的关税政策。我的意思是，你如何与这样的东西争辩呢？

我已经接受了一个想法，那就是美国人只有通过亲身经历广泛关税的负面后果——也就是触摸那所谓的热炉子——才会普遍意识到广泛关税是坏事。幸运的是，我认为美国人可能会很快醒悟过来：

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经济学博客，所以尽管我不指望这会带来多少政治回报，我想我还是应该解释一下为什么贸易逆差不会使一个国家变穷（尽管这并不意味着它们没问题）。

特朗普对贸易逆差的错误看法

特朗普及其顾问和随从认为，贸易逆差意味着美国被外国「敲诈」。正如我在昨天的帖子中所解释的，这就是为什么特朗普将关税设定在他认为可以消除美国与每个国家贸易逆差的水平。

特朗普对贸易逆差的看法基于两个基本误解。第一个是简单的会计错误。特朗普的顾问们查看了国内生产总值（GDP）的公式，注意到进口从 GDP 中减去。他们不明白这是因为进口也被加到了消费和投资中，所以最后必须减去它们以从数字中移除它们。事实是，进口对 GDP 没有任何影响。

特朗普的第二个误解基于这样一种想法，即进口将被国内生产 1 比 1 地替代——也就是说，如果你阻止美国进口一台洗衣机，一家美国公司就会多生产一台洗衣机。这当然是一种可能的结果，但不是唯一的结果。美国消费者可能只是少用一台洗衣机，这会让每个人都变穷。

事实上，特朗普及其团队可能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是两个不同的误解。他们可能认为他们对会计的错误信念（即进口减少 GDP）自然源于他们对进口替代的错误信念。这两个错误相互强化。

总之，因为特朗普以这两种方式误解了贸易逆差，他认为当美国与某个国家出现贸易逆差时，那个国家就是在敲诈他们。他认为进口迫使美国减少生产，从而降低了美国的 GDP ——本质上就是在窃取美国的生产。因此，他认为贸易逆差是衡量美国被窃取了多少的指标。

但这根本不是贸易逆差的运作方式。

贸易逆差就像用信用卡买东西

假设你从一个名叫瑞敏的中国人那里进口了一台洗衣机。瑞敏为什么会给你那台洗衣机呢？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基本上，你可以用两种方式支付那台洗衣机。第一种方式是给瑞敏他想要的东西——比如 50 本有趣的书（假设瑞敏以爱读书而闻名）。第二种方式是给瑞敏写一张欠条。

第一种情况被称为贸易平衡。你得到一台洗衣机，瑞敏得到 50 本书。没有贸易逆差或顺差。

另一种情况是贸易失衡。在这种情况下，你不是给瑞敏 50 本书，而是给他一张美国国债。债券就是一张欠条。在这种情况下，你为美国与中国的贸易逆差做出了贡献。一个真实的商品或服务——洗衣机——从中国运到了美国，而回报的只是一张纸（或者实际上是一个电子表格中的数字）。

当你听到经济学家讨论贸易时，你可能会听到他们谈论「经常账户」和「资本账户」。经常账户基本上只是真实商品和服务的净流量，而资本账户基本上只是欠条的净流量。如果你在换取洗衣机时给瑞敏一张欠条，这意味着你为美国的经常账户赤字做出了贡献，同时也为它的资本账户盈余做出了贡献。这两件事都只是意味着「用欠条向外国人支付东西」。

现在你可以看到为什么贸易逆差就像用信用卡买东西。当我用信用卡从目标手中买一台洗衣机时，我写了一张欠条，并且我得到了一个有形的东西作为回报。

用信用卡从目标手中买一台洗衣机意味着目标人物敲诈了你吗？不。用信用卡从目标手中买一台洗衣机会让你变穷吗？不会。你现在钱少了，但东西多了。同样的道理，贸易逆差意味着美国钱少了，东西多了。这并不意味着美国变穷了，或者被外国人敲诈了。

贸易逆差可能有益的案例

询问贸易逆差是好是坏，就像询问用借来的钱买东西是好是坏一样。答案显然是「取决于购买的东西是否值得」。

需要记住的一点是，并非所有的购买都是为了消费——很多实际上是生产性投资。如果一家美国工厂以 10 万美元从日本购买一台数控机床，而日本工具制造商只是将这笔钱存入美国国债，这会增加美国的贸易逆差。但如果这家美国工厂使用这台工具制造并销售价值 50 万美元的汽车零部件，它就赚了——美国也是如此。

这就是韩国在快速工业化时所做的事情。大约在 1980 年以及 1990 年代初，韩国出现了贸易逆差：

这个时期，韩国正对工业经济进行巨额投资：

顺便提一句，在 70 年代末和 80 年代初，韩国在出现贸易逆差的同时，也在增加出口——不仅以美元计算，而且占其 GDP 的百分比也增加：

记住，出口会增加 GDP，而进口不会从 GDP 中减去。因此，即使韩国出现了巨大的贸易逆差，贸易每年也会为韩国的 GDP 增加越来越多的收入。一个支持「让美国再次伟大」（MAGA）的人很难理解这个事实。

但无论如何，当时韩国的贸易逆差可能是值得的，因为进口资本货物（机械等）帮助他们比自己制造所有这些资本货物更快地实现工业化。他们只是购买了机器，并立即用它们制造汽车、电视和其他有用的东西，其中大部分他们以盈利的方式卖给了世界其他地方。

事实上，美国也在一定程度上这样做。当我们想到美国的贸易逆差时，通常会想到消费品——便宜的中国电视等。但美国也进口了相当数量的资本货物，美国公司用这些货物生产并销售产品。美国在 1990 年代做得更多，当时我们有贸易逆差，但也有投资和出口热潮。

但要小心：「利用贸易逆差进行投资」并不意味着「贸易逆差是好的」。例如，如果公司进口大量资本货物但投资回报低，那可能是坏事。

如果贸易逆差用于消费呢？那是好是坏？

那么，当你用贸易逆差购买消费品——那些便宜的中国电视和加拿大制造的汽车等——时会怎样呢？如今，消费品占据了美国贸易逆差的大部分。这种贸易逆差是好是坏？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决定「先买后付」是好是坏。记住，贸易逆差就像用信用卡买东西。当美国进口中国电视和加拿大汽车，而中国和加拿大获得美国国债时，这意味着美国现在欠中国和加拿大钱。

任何时候，中国和加拿大都可以选择卖掉债券获得美元，然后用这些美元购买美国的商品和服务。如果他们最终这样做，那么到那时他们就会对美国产生贸易逆差。在这种情况下，基本上就是美国向中国和加拿大借钱，然后再偿还。

这就像你用信用卡从目标手中买了一台洗衣机，然后工作赚了工资，再用工资还清信用卡。这是坏事还是好事？取决于情况。也许你可以等到银行里有现金再买洗衣机。或者也许对你来说，现在就买洗衣机而不是等几个月是值得的，即使你得为信用卡债务支付一点利息。

用债务购买消费品可能是一个好的财务决定，也可能是一个坏的财务决定。这基本上就是美国在与其他国家出现贸易逆差时所做的事情。

还值得一提的是，就像信用卡借款人一样，美国可能永远不会完全偿还其外国贷款。如果美国经历了意外的高通胀，中国和加拿大持有的美国债券将贬值。这基本上就像部分债务违约。或者，如果有一天一个不负责任的美国领导人出现并违约，中国和加拿大将看到他们国债的部分价值化为乌有。

因此，当美国与其他国家出现贸易逆差时，那些国家其实是在冒险。他们基本上给了我们一张信用卡，我们可以用它来买他们制造的东西。然而总有我们可能会宣布破产并永远不还钱的可能性。

所以可以说，在某种意义上，出现贸易逆差的国家比出现贸易顺差的国家更注重短期，或者更缺乏耐心。国家并没有像人那样的动机和个性，但这样想也不算太糟。

贸易逆差会使美国去工业化吗？

这里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从其他国家进口东西是否会导致美国生产的东西减少。也许如果你用信用卡买了一些西红柿，结果你会在自己的花园里少种一些西红柿。然后到了偿还信用卡债务的时候，你可能已经忘记了如何种西红柿。这基本上就是去工业化的意思。

显然，在某些情况下，贸易逆差并不会导致去工业化。例如，在 1980 年代和 1990 年代的韩国案例中，我们看到贸易逆差帮助该国实现了工业化并提升了制造业。类似的事情可能也在 1990 年代的美国发生过。

但好吧，我们不是在谈论那些历史案例，对吗？我们谈论的是过去 25 年美国出现的贸易逆差，主要是与中国，但也包括其他许多国家。这些贸易逆差主要是美国借钱消费，而不是投资。问题在于，这些逆差是否导致美国失去了制造业。

答案，至少对于中国来说，是「肯定的」。Autor 等人（2013 年）的著名研究发现，「来自中国的进口竞争解释了 1990 年至 2007 年间美国制造业就业同期总下降的四分之一。」 Bloom 等人（2024 年）发现，中国的进口竞争导致西海岸和大城市的工作岗位从制造业大量转移到服务业，但在中西部，这主要造成了工资下降和失业。而 Acemoglu 等人（2014 年）写道：

在本文中，我们探讨了中国进口竞争的迅速上升对美国就业增长缓慢的影响。我们发现，美国从中国进口的增加，在 2000 年后加速，是美国制造业就业岗位近期减少的主要原因，并且通过投入产出联系和其他一般均衡效应，它似乎显著抑制了美国的整体就业增长……我们的核心估计表明，1999 年至 2011 年间，由于中国进口竞争的上升，就业岗位净损失为 200 万至 240 万。[重点是我加的]

你可以通过查看原始数据大致看出这一点。直到 2001 年，当中国加入 WTO 并开始向美国出口大量廉价商品之前，美国制造业就业多年来一直保持得相当好（尽管占总数的百分比在下降）。在 21 世纪——中国进口激增的十年——它就像从悬崖上掉下来一样：

值得注意的是，并不是贸易逆差本身导致了这些就业损失。即使美国与中国的贸易是平衡的，中国进口竞争可能会让一些美国制造业工人失去工作，因为 A) 美国的一些出口可能是服务而不是制成品，B) 美国可能会出口更多资本密集型商品，从而不再生产中国在 2000 年代擅长生产的劳动密集型产品。

但确实，美国对华的贸易逆差是巨大的，并且导致了工业化的严重衰退。美国对华持续的贸易逆差可能阻碍美国的再工业化，一方面是因为进口竞争，另一方面是因为中国将美国公司挤出了出口市场。

因此，如果你认为制造业的重要性超出了它对 GDP 的贡献（就像我一样），那么与中国的贸易逆差可能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重要问题。

但这并不意味着特朗普的关税是解决它的正确方法！我知道这是在重复我在很多其他帖子中写过的内容，但这确实值得重复。首先，通过提高进口零部件的价格，特朗普的关税正在削弱美国制造商——这就是为什么现在美国的汽车工人和钢铁工人正在被解雇，以及为什么制造业活动和信心的指标都在下降。其次，特朗普的关税最终将减少美国的出口，而不仅仅是进口，这既是通过汇率变动，也是通过其他国家的报复。这将损害美国的制造业。

对中国征收关税可能是提高美国制造业竞争力的更大战略的一部分。但像特朗普刚刚推出的对所有美国贸易伙伴的广泛关税，很可能会加速美国的去工业化——即使它们也能减少贸易逆差。归根结底，对美国来说重要的不是减少进口——而是增加出口。特朗普的关税只会损害这一目标。